蜈蚣船
嘉靖时期，蜈蚣船被中国引入并进行仿制，这可以算作中外海军船舶交流史的一环，明军装备蜈蚣船，对中外战争产生过巨大影响，中国和西方最早的大海战西草湾海战中国能大获全胜，中国海军装备了新式战舰蜈蚣船是很大的原因。蜈蚣船因此成了无数军事爱好者研究的目标。但是关于蜈蚣船的原产地，史学界长期陷入盲区，包括今天，世人大多以为蜈蚣船乃是西方利器，是葡萄牙的船只，可根据史实分析，蜈蚣船实际上是东南亚华人带回中国的，是中国和东南亚交流的产物。
近代小型蜈蚣船仍在中国流行
一、何为蜈蚣船
所谓蜈蚣船，是一种大船，船两侧有成排的木浆，因木桨大且多，配合风帆，可实现快速移动，但注意，蜈蚣船的主动力是木桨！因状似蜈蚣，所以称为“蜈蚣船”（也称“快蟹船”）。自嘉靖时期，蜈蚣船出现于中国，到清代，沿海仍普遍使用蜈蚣船，足见蜈蚣船的可靠性。
但是关于蜈蚣船究竟是如何引进，原产国在哪里，史学界长期陷入争议。
二、蜈蚣船是佛郎机船之说
汪鋐，1466年出生于江西婺源，1521年升为广东按察使，这一年就是在汪鋐的直接主导下，中国对西方的第一次反侵略战争屯门之战爆发。战争进展得很不顺利，葡萄牙人战舰仅5艘，却和明军打了一年有余，只因为葡萄牙人有先进的海船和武器，而明军武器落后，进攻受阻。虽然屯门之战明军驱逐了葡萄牙入侵略者，但伤亡惨重，这激发了明人进取之心。
1529年，汪鋐入京，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，他凭借在京接触决策层核心权力的机会大肆游说在京高官，以自己在广东直接参战的经验为例，劝说明朝改良军备，最终上了《奏陈愚见以弥边患事》。在该奏疏中，他详细记录了葡萄牙人所用的战舰的特点。汪鋐说，佛朗机的船长10丈，阔3丈，船两侧有大浆40多支，其船低而尖，面平，不畏风浪，每船有200多人撑浆，即便无风也能快行，实为海中要塞。并“图其制以献”，给皇上献上了蜈蚣船的图纸。嘉靖帝“采其议，令南京造”。
汪鋐的话对明代以来世人对蜈蚣船的认知有很大影响。龙江船厂是明代最大的官方造船机构，1553年，主管船厂事务的李昭祥写成了《龙江船厂志》，该书对蜈蚣船的描述就直接复制了汪鋐的话，将蜈蚣船归类为“佛郎机船”。今人更是在第一印象中将蜈蚣船归结为葡式战船。
但考察史实发现，蜈蚣船实际没有被葡萄牙使用参与侵华战争。
龙江船厂遗址
三、蜈蚣船没有参与屯门海战！
首先，从船动力来看，蜈蚣船的主动力是木桨，而葡萄牙主流船只是卡瑞克帆船（也叫克拉克船），为了远航，所以主动力是风帆。蜈蚣船是近海船只，比起葡萄牙远洋船只，蜈蚣船可以装备更多的水手，甚至更替水手，最终实现快速行驶、无风下行驶、甚至逆风行驶，蜈蚣船起步快、速度快，这种优势是葡萄牙的远洋船只无法达到的。
葡萄牙船明显和蜈蚣船不同
其次，从船体上看，蜈蚣船状若蜈蚣，体型修长；而同时期葡萄牙等西方船只的主要特点是高船圆体，风帆巨大，多桅杆。
第三，蜈蚣船主动力是桨，需要大量划桨手，所以限制了载货载物空间，同等吨位下，蜈蚣船载货量远远小于卡瑞克帆船。而葡萄牙来华的目的就是通商，为了多载货物，不可能招募大量水手，抬高成本。
第四，在船只远洋能力上，蜈蚣船因追求快速，所以体型长、干舷低、抗风浪能力差、稳定性差，连南海深处都无法达到，所以明清文献中根本看不到蜈蚣船远行南海深处的记录。依此推断，葡萄牙人是不可能从西洋乘坐蜈蚣船来华的。
多帆、船首大桅杆是卡瑞克船的标志
第五，外国史学的例证。葡萄牙史学家巴洛斯在《亚洲年代》中也介绍了屯门海战，他说屯门海战，葡萄牙人用的是“四艘戎克船和一艘卡瑞克帆船”。所谓戎克船，同卡瑞克帆船一样，是一种大型载货船，特点与同时期西方船只一样，风帆动力、船体高大、动力不足、入港需要拖拽船只辅助。在巴洛思的记述中，葡萄牙人没有桨动力船只，所以屯门海战中中国人不可能从佛朗机人那里学到蜈蚣船。
佛郎机人
第六，明人的侧正。广东人陈文辅在万历时期写下了《都宪汪公遗爱祠记》，以纪念汪鋐的功绩，陈文辅就说“番舶大而难动，欲举必赖风帆”。这也可以侧正，蜈蚣船这种木桨船没有出现在屯门海战中。
四、蜈蚣船实为东南亚船
地理大发现后，葡萄牙人向东方行驶，攻占了马六甲城，以马六甲为基地，同附近海域诸多国家发生了争端。1512年，马六甲原国王曾集合24艘兰卡桨帆船反攻葡萄牙人占据的马六甲城。兰卡桨帆船，是东南亚的一种船只，因桨帆并用，速度较快，但威力不足，而葡萄牙人主要装备的卡瑞克帆船船大但速度慢，所以马六甲国王采取游击战术，以劫夺葡萄牙人物资为主，结果使得葡萄牙人陷入被动。
马六甲城遗址
为了挽救局势，葡萄牙人也开始寻求兰卡桨帆船，1513年，葡萄人通过、征集、建造的方式拼凑了24艘兰卡桨帆船，葡萄牙人给兰卡桨帆船升级了火器装备，这种火器版的兰卡桨帆船的特点就是多桨、船长、多火铳、侧舷装备火炮、无船首冲角，这种改进使得兰卡桨帆船威力大增。装备了快速船只后，葡萄牙人开始反击马六甲国王的船队。1515年6月，双方主力舰队遭遇，马六甲国王彻底战败。1519年，葡萄牙人还凭借9艘火器版兰卡桨帆船在马六甲海域和宾坦（今天印尼的民丹岛）国王率领的85艘兰卡桨帆船开战，结果葡萄牙人阻挡了宾坦人的进攻。
所以可以肯定，葡萄牙人的确有蜈蚣船，只是没参与屯门海战而已。那么明朝仿造的火器版蜈蚣船是从哪来的呢
兰卡桨帆船
五、蜈蚣船的仿制
明代虽然实行海禁，但并不严格，东南亚和中国仍然联系密切，有大量华人活跃于东南亚诸国，葡萄牙人占据马六甲之后，曾招募过一批华人充当翻译、向导、水手、领航员和杂役，向华人索取明朝情报。英国史学家伯克赛写的《明末清初华人出洋考》记载说，1521年，一个叫裴德禄的华人在葡萄牙舰队充当水手，多年后回到广东就会造葡萄牙船只。《明实录》记载，广东巡检何儒招降了在葡船上的番人（出洋的华人）杨三、戴明，成功偷师葡萄牙，所以可以肯定爱国华人对明朝国防做出的巨大贡献，就是他们学会了火器版兰卡桨帆船，然后回国，仿造成功，成为蜈蚣船。
至1529年，汪鋐向中央提出了庞大的造船计划，目标就是大造蜈蚣船，这标志着中国蜈蚣船技术的完全成熟。
明军海战
文史君说
蜈蚣船并非原产于葡萄牙，但却是葡萄牙火器和东南亚船只结合的产物，中国学习的蜈蚣船，原型来自东南亚，但成品却偷师于葡萄牙。中外交流就是这样一个互相学习和借鉴的过程，三人行必有我师，师夷长技以制夷，这在明代蜈蚣船仿制的过程中得到了实际体现。蜈蚣船到清代仍被广泛使用于沿海，一方面体现了蜈蚣船的可靠性，但也表现了清朝故步自封的短视。
参考文献
《明世宗实录》，台湾“史语所”1963年。
李昭祥：《龙江船厂志》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。
路克士著，何高济译：《中国志》，中华书局1990年。
伯克赛著，朱杰勤译：《明末清初华人出洋考》，载于《中外关系史译丛》，北京海洋出版社1984年。
（作者：浩然文史·紫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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